一线调查：小区消防通道岂能“此路不通” 全球观察

3月17日，一段“小区发生火灾，私家车占用消防通道被热心居民掀翻”的视频在网上引发关注。据了解，此事发生在江苏泰兴，当时一小区高层住户发生火灾，消防车前来救援时发现，消防通道被多辆私家车占用无法通行，其中一辆私家车的车主始终联系不上。情急之下，附近居民合力将车掀翻至路边，让消防车通过。

(资料图)

消防通道是指消防人员实施营救和被困人员疏散的通道，被誉为“生命通道”。为保持消防通道畅通，我国法律和消防技术标准对其设置和管理作出了一系列明确要求。但近年来，随着高层建筑日益增加、私家车越来越多，加上公众的法律和安全意识不强、有关单位管理不到位等原因，车辆乱停乱放、堵塞消防通道的现象屡禁不止。

近日，《法治日报》记者在北京随机走访多个小区看到，不少小区都存在消防通道不同程度被占用的情况。如何治理消防通道堵塞问题畅通“生命通道”？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采访。

漫画：高岳

占道停车违章搭建

严重堵塞消防通道

3月20日上午，记者先后来到北京市西城区荣丰2008小区、白云观北里小区、汽南小区、西便门外大街7号院和10号院、真武庙四条1号院等地走访发现，多个小区标注黄色字体的消防通道上，都停放着私家车。有的是两辆车一横一竖停放，占用了至少一半的消防通道，有的是几辆车竖排依次停放在消防通道上。

当天20时，记者来到北京市朝阳区北联小区，这是一个仅有两排五层楼的老旧小区，入口处及内部道路没有明显消防通道标识。小区内未划设停车位，一辆灰色面包车斜停在道路中间，完全堵住了小区主干道，左右两侧可供通行的宽度不足一米。一辆白色汽车停在单元楼门口，不仅堵住了通行道路，还影响居民上下楼。

一位小区居民告诉记者，该小区私家车乱挤乱占的情况很普遍，还有一些居民违章搭建，严重影响了消防通道的畅通。

除了汽车外，一些消防通道还成为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的停车位。

近日，记者在北京东城区锡拉胡同小区看到，一处紧闭的灰色大门上挂着白底红字牌子“消防通道禁止堵占”。大门被一条3厘米左右粗的铁链缠绕两圈锁住，大门内狭窄的通道里，停靠着10余辆老式自行车、山地车、共享单车以及电动车。而在朝阳区水电二局家属院内，在写明“消防通道禁止停车”的黄色网格线内，10余辆电动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随意摆放，占据了消防通道近二分之一的面积。

在位于北京北五环外的莱圳家园，记者注意到，在小区一处标明“消防通道请勿占用”的大门旁，停放着20余辆电动车和自行车。据小区工作人员介绍，虽然物业公司在这里摆上了消防墩，私家车无法驶入，但仍不能限制电动车和自行车随意摆放，“因为小区内车棚太少太小，许多居民的车没地方停放，就把车停在了这里”。

对于消防通道上的非机动车，在上述工作人员看来“也很麻烦”，因为机动车一般还能找到车主，“非机动车涉及几十个车主，很多时候根本找不到人，有的电动车很重，一旦发生火灾，要快速处理也不容易”。

按照《建筑设计防火规范（2018年版）》，街区内的道路应考虑消防车的通行，且消防车道应符合净宽度和净空高度均不小于4米、转弯半径满足消防车转弯需求、消防车道与建筑之间不应设置妨碍消防车操作的障碍物。

楼道内部堆满杂物

存在消防安全隐患

据公开资料，北京12345服务热线今年前两个月接到的有关消防安全的诉求已超过1300件。其中，市民对消防通道是否畅通的问题尤为关注。而除了消防车通道外，作为消防人员实施营救和被困人员疏散的通道，消防通道还包括楼梯口、过道等。

在朝阳区水电二局家属院的一栋单元楼内，左侧斑驳的墙壁上挂了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上面写道，“特别提示，楼内禁停电动车、公共区域禁止堆放杂物”，并在文末附上了物业公司的联系电话。但往上走两层，记者看到楼梯拐角处堆了两个白色塑料筐，还有几个大塑料袋里装着玩具和旧皮鞋等杂物，占了楼道内通行宽度的三分之一。

3月20日晚上，在朝阳区花园闸北里，打开一扇虚掩的单元门，逼仄的楼道里，左侧一辆老式自行车、右侧一辆电动车占据了一半的宽度，而步梯仅剩下不足70厘米宽度，勉强能供一名成年人通行。单元楼门口的白色油漆墙上，挂着社区的宣传标语“清理杂物畅通道，遇有火情方便跑”。

在北联小区，小区居民主动带记者“去看看更加严重的楼道堵塞情况”——从3楼开始，楼道堆放着长木板、旧书柜、塑料袋、大纸箱等易燃物品，还有形色各异的红色铁桶、不锈钢饭盒、老式电视机层层叠叠堆了两米多高。

在社交平台上，因楼道堆积杂物占用消防通道所引发的争吵不绝于耳。

“堵塞消防通道，到底谁有执法权？”一位来自河南的网友发文称，他所居住的单元楼有十几户将空调外机移到了步梯间，安全隐患让人心底难安。一位来自江苏的网友说，其所居住楼栋的消防通道被一台旧轮椅、长木板、小圆桌堵得死死的。为此，他联系消防救援、物业公司、城管等各方力量，仍未得到妥善解决，“要么是没有执法权，要么是只能通过协商解决”。

“生命通道”堵塞，一旦出事危及生命。

浙江宁波消防救援支队实验显示，同一段救援路，如果消防救援一路畅通，只需3分2秒便可抵达火灾现场，此时发生火灾的室内温度为24.8℃（实验时间为冬天）。而一旦途中发生堵塞，消防员可能要花9分56秒才能抵达火灾现场，此时发生火灾的室内温度将达到752.6℃。

“每次出警时，我们最担心的就是遇到消防通道被堵塞的情况。”辽宁省某消防救援支队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堵塞消防通道的问题一直不太容易解决，一般来说，居民区消防通道堵塞，可以先联系物业公司协调解决。如果是建筑高度超过27米的住宅，属于高层民用建筑，归消防救援部门管，可以打12345便民热线转到消防救援部门，让消防救援人员到场处理。”

监管缺失罚不责众

让车主存侥幸心理

“有消防检查，我们配合一下。检查完了，你们配合一下，不要老让我们挪车了”“哪有那么多火灾，真遇到挪车也来得及”“难道为了消防，就让业主365天不方便吗”……这是采访过程中，一名社区工作人员向记者转述的一些业主的观点。

该工作人员无奈地说，对于这种情况，他们做工作时经常陷入“说不动”“劝不动”的窘境。

实际上，记者在走访中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记者看到不少停在小区消防通道上的汽车都预留了电话号码，便打过去提醒对方不应将车子停在消防通道上，如有火灾发生，会影响消防车通过，但对方的回复大多为“马上就走，稍微占一下”“这不是没着火嘛”等，还有司机称记者“小题大做”，便挂断了电话。

“一些私家车主认为消防通道那么大一地方，老那么空着是一种浪费。但是一旦发生火灾，就容易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教授翟业虎认为，相较于这种行为带来的严重后果，现行法律处罚较轻，难以起到约束作用。同时，相关法律责任有待进一步厘清。

“火灾救援分秒必争，占用消防通道会阻碍救援工作，影响救援速度，造成更大伤亡。如果占用消防通道的物品是可燃物，还有可能加重火情，使扑灭更加困难。”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治理研究院教授王宏伟说，很多居民平常会在楼道内放置废旧物品，一旦发生火灾会阻碍人员疏散，延长疏散时间，甚至导致踩踏事故出现。

在受访专家看来，小区的消防安全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灭火是消防救援人员义不容辞的职责，但火灾的防范每个人都有责任。然而，因当前很多居民法律意识不强、私家车主普遍存在侥幸心理等原因，消防通道被占用的情况屡屡发生。

为何“消防通道禁止停车”的警示对一些人没有约束力？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副教授陈幽泓分析认为，关于消防通道被阻塞的讨论之所以持续多年，主要是这个问题不是单纯的民事行为，牵扯到消防、交通、行车、公共管理等诸多事务。原本有业内人士认为可以根据消防通道被阻塞造成的后果来追查责任人，但现实中存在权属不明、管理混乱等问题。

对此，有物业管理方面的人士表示，物业公司是小区消防通道的第一负责人，让消防救援部门每天或经常去所有住宅小区进行监督检查不现实，物业管理公司应切实承担起相应责任。但物业公司并没有执法权，所以在进行消防通道管理时常常也会面临一些困难。此外，消防通道在小区内部，交管部门也无法对占用消防通道的行为进行管理和处罚。

“物业公司不是执法单位，不能处置放在消防通道的个人物品，因此只能起劝阻的作用，并不能有效解决这类问题。有执法权的部门就算去贴罚单，也不可能天天去处罚，用罚和管的方式来处理这个事情恐怕很难，最后就有可能变成法不责众。”北京市律师协会物业管理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包华说。

陈幽泓也提到，目前罚不责众的情况较为普遍，建议通过业主大会制定物业管理公约来约束业主个人行为、激发其主体意识，有效维护社区的公共安全和秩序。

公共配套设施缺乏

停车难问题待破解

除了处罚力度有限以外，小区停车难也是造成消防通道被占、问题难以有效解决的一大原因。

3月12日（周日）19时30分，莱州家园小区外围道路右侧已经停满了私家车，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左侧，仅给通行留下不到3米的宽度。“这明显属于堵占消防通道，一般碰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得打电话联系车主，让他们挪车。”一位正在巡查的社区保安告诉记者。

然而，据记者观察，当时周边几乎已经没有空车位了。一位社区居民告诉记者，地下车库两层也已停满，车主要挪车恐怕很难找到车位。

有小区居民介绍，“以前小区经常出现消防通道被堵占的情况，在换了物业公司后好多了，在不影响消防车通行的情况下，小区外围道路一侧也是允许停私家车的”。然而记者走访看到，小区马路一侧几乎停满了私家车，在一些角落还是会出现车辆堵占消防通道的情况。

包华说，随着近年来家庭购置各式车辆的需求上升，老旧小区原有的停车区域规划不足，一些业主为了停车便利，还有的是没地方停车，无奈之下便将车停在消防通道，导致有的消防通道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停着车。

“这跟大众对于生活的需求没有得到合理的满足，原先的规划、设计的公共空间和现在居民的生活需求不匹配有很大关系，尤其在很多老旧社区公共配套设施缺乏。”包华说，因此，法不责众虽然跟法治原则、法治精神相违背，但也确实是当下的执法难题。

包华建议，可以通过宣传、教育、执法、管理等综合治理的方式解决这个难题，该执法的执法、该劝阻的劝阻。同时，如果在小区内能够进一步提升公共服务能力，让广大业主的停车需求得到满足，也会让这个问题有所缓解。

陈幽泓认为，可以通过成立业委会并使其有效运转，或者让业主和物业服务单位合作，以合理解决消防通道阻塞的问题。以无锡春江花园社区为例，该社区业主大会推出的春江花园社区车辆管理服务站模式是社区治理、多元共治的典范。其中，车辆管理服务站属于公共管理和服务性质，但是由业主大会和其他当事方共建，由业主大会承担主要管理责任（包括费用成本）。此模式一些地方可以借鉴。

此外，受访专家还呼吁，应该通过各种宣传教育手段，提高居民的消防安全意识。

“消防大计、教育为本，可以多方面开展消防安全知识教育、火灾案例教育、法治教育等，不断提高小区居民的公共安全意识和消防安全意识。”翟业虎说，消防工作要以降低事故伤害为目的，以政府统一领导、部门依法监管、单位全面负责、公民积极参与为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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